Thursday, May 04, 2006

威权时代结束之后

  我国年轻人当中出现的逆反心态,再次提醒我们,新加坡已经告别了威权时代。威权时代的结束不仅反映在政治领域,在华人社会也一样非常明显。在陈嘉庚、李光前、陈六使领导华社的年代,靠着这几位德高望重的领袖登高一呼,指挥大家前进,很少人去挑战他们的权威。即便有人目无权威,想唱对台戏,也没多少观众,更难听到喝彩鼓掌声。

  政坛也一样,以李光耀为首的人民行动党政府,强人政治的色彩十分浓厚。然而,我们应当看到,李光耀的威权地位是历史形成的,人们如果不了解那段历史背景与过程,以为单凭个人的力量与主观愿望就能形成威权地位,那就等于说一棵参天大树可以脱离土壤、空气与阳光。

  威权时代有特定的历史条件,一旦这些条件变了,威权时代也就结束了。记得德国戏剧大师布莱希特的名剧《伽利略》中有段对白,一个角色说:“这是一个需要英雄的时代。”另一个马上回应说:“需要英雄的时代是个悲哀的时代。”试将两句话中的“英雄”改为“威权”,一样可以发人深思。

  以上这番话其实可以有不同的解读,可以理解为:乱世需要强人、威权,否则治不了,乱世当然是令人沮丧、悲哀的;另外可以理解为:需要威权是因为老百姓太软弱无能,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这当然是很悲哀的事情。

  天下大治,强人政治淡出,人们要求更多的个人自由,更宽阔的言论空间,这是一种没法抵挡的大趋势。很多人以为只有年轻人才这样想,这就错了,希望个人的自由所受的限制少些,言论的尺度宽些,这绝不是年轻人的“专利”,难道年长者就喜欢身上多绑几根绳子?这种说法未免荒谬。崇尚自由是人类的天性,年轻人与年长者的差别只是表达方式,以及态度的温和与强烈有所不同而已。

  最近李光耀资政与年轻人的对话,人们已从不同的角度加以评论,问题已告一段落。我想说的是,某些新一代的新加坡人接受西方的影响是相当全面与深入的。

  过去,国家领导人曾大力提倡英文,当初的设想是:通过英文接受西方的科技,但是要保留东方的价值观,几乎是中国晚清时代“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新加坡版。哪晓得大力提倡英文并对西方文化开绿灯的结果是,出现了这么一种新生代(当然还有其他类型的):既接受西方的科技,也不加取舍地照单收下西方的政治观。他们认为西方国家那种两党制与政党轮替是更为优越,一个强大的反对党对执政党的制衡是最有效的。

政府地位有如大管家

  还有一个人们不大注意的情况:接受西式民主观念的人认为政府是人民“聘用”的雇员,选民是老板。雇员干不好,我就用选票将他“解雇”,改聘别人来接手。

  可是深受东方传统意识影响的人则是把政府当作自己的父母,旧时的中国把好官称为父母官,这种观念根深蒂固。子女对父母当然也会有意见甚至不满、怨恨,但是绝不会有人对父母说:你们不行,我要换个人来做我的父母。

  父母不能换,但是雇员却是可以开除。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政治观不容易找到结合点与平衡点。将政府视为父母这种观念与强人政治、威权时代是相适应的,一旦威权时代结束,这种观念就难以适应了。

  以我的观察,新加坡是处在后威权时代,人民不再把政府当作自己的老子,但也不会像西方人那样把政府当作自己的雇员,自己爬到政府的头上指指点点,而是把政府视为当家的兄长,地位有如大管家。这个大管家管得不好还是要下台的,家庭成员中有更能干的人可以取而代之。

  大管家做得好好的,让大家安居乐业,大多数人都丰衣足食,有什么理由要换人?如果因为他当家太久,看得“腻”了,不好玩,想换个人来玩玩,那不是把国家大事当儿戏吗?绝大多数新加坡人是不会这么幼稚的。

● 韩山元
 ·作者为退休的新闻工作者

No com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