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December 14, 2005

‘七月流火’越来越‘火’

  上海文化出版社编辑出版的《咬文嚼字》创刊已经10周年了。该刊自创办以来,一直收到批评用“七月流火”表示天热的稿件,可是,一篇也没有用过。原因何在?

  “七月流火”出自《诗经·豳风·七月》,是交代时序变化的,意思是:夏历七月大火星渐渐西下,到了暑往寒来的时候了。可是,现在许多人用它极言盛夏酷热,结果招来许多批评。然而,形容盛夏酷热的“七月流火”依然大行其时,而且越来越火。原因何在?

  今年7月12日,中国人民大学校长纪宝成在向到访的台湾新党主席郁慕明一行致欢迎词时,一开头就说了句:“七月流火,但充满热情的岂止是天气。”校长先生用“七月流火”是想借以烘托人大师生接待贵宾之热情。

  贵为大学校长,又是研究国学的,他这么一用,可谓火上加油。一个本来就有争议的用法,经高端应用,全球报道,立刻引发一场火热的讨论。

“百家会诊”讨论“七月流火”

  《咬文嚼字》有个专栏叫“百家会诊”,编者早在今春就预告了“候诊”对象——“用‘七月流火’形容盛夏的酷热对吗?”“会诊”文章排在11月份的刊物上发表。编者说,此次会诊,参加讨论的来稿是近来最多的,原因跟纪宝成引发的争论有关。

  “会诊”专栏共发表七篇文章,三篇反对用“七月流火”形容盛夏酷热,四篇表示赞成。反对者无不引经据典,结论是“七月”是夏历七月,天气要转凉了,不是公历七月,天气热得要命,所以“七月流火”并不热,怎能望文生义地用来形容盛夏酷热呢?赞成者则多角度地加以论证,分析“七月流火”之所以越来越火的原因。

  张怡春认为“七月流火”是借形词,用的已经不是它在《诗经》中的本义了。他认为“七月流火”已经“变身”,舍其本义而借其词形,正可形象地描绘出暑热难耐的情形,言简意赅,恰到好处。反之,如果不翻新其语义,那么这个濒临死亡的词语就很难进入现代人的语用范围了,它将成为“死词”。借形,焕发了“七月流火”的新生命。要我说,这是语言用户让它起死回生,并给了它第二春。谁不喜欢能有第二春啊?

  “会诊”者宋桂奇说,用“七月流火”表示天气炎热,是个“美丽的误会”。一是“形不变而义变的成语非常多”,如“出尔反尔”、“文质彬彬”等。二是变化后的“七月流火”通俗易懂、形象生动,望文生义正好开启读者想像之门,从字面就能感受到烈日当空,热浪如火。要我说,因误会而变得美丽,夫复何求!

  第三位“会诊”者王国锋主要分析了“七月流火”之所以“火”的原因。第一,从构词角度来说,它与语汇发展的规律相符。“一种语言的词汇绝不应该视为一堆现成的、静止的材料。且不说新的词和词形会源源不断地产生出来,只要语言存活于人民的口中,它的词汇就是造词能力连续创造和再创造的产品。”(德国语言学家洪堡特语)如今的“七月流火”,正是对旧词的再创造,是对语言资源的开发。既能推陈出新,丰富词汇,又可减轻学习者的负担,一举两得。

  其次,从接受的角度看,如今的“七月流火”能让大多数人无障碍接受。“七月流火”点明酷热的时间,塑造酷热的形象,语简义丰,易懂好用。让老词服务于今天的大众,它才能走得更远用得更火。要我说,这是“老树春深更着花”,在人们的语文生活中平添了一道风景。

辞典不收“七月流火”

  第四位“会诊”者是顾黎明。他说“七月流火”有两义:天凉和天热。但是这些年来,他“上下求索”,讲天气转凉的只找到一例。如果没有特别说明,人们只会觉得“七月”热,不会觉得“七月”凉。所以“七月流火”不可能回到从前表示“天气转凉”的意义上去了。要我说,既然回头已不可能,那就只有大胆地向前走了。

  “七月流火”在人们的语文生活中“火”成一片,可是在辞书中难觅踪迹。因此顾黎明建议词典收入“七月流火”,并将表示天气炎热的之义列入,以免有人继续犯以古匡今的错误。

  编者对“会诊”的总结回答了本文开头提出的问题。他们坚持不刊登那些批评以“七月流火”来表示天热的稿件,一是因为这种用法给了传统的“七月流火”新的生命,人们很难找出比它更鲜明更生动的形容天气炎热的表达方式了。二是因为在当前的语用实际中,以“七月流火”表示天气转凉的语例几乎为零。

  编者还注意到,用“七月流火”表示天气炎热已经具有类推能产性了,如“五月流火”“六月流火”“九月流火”,笔者则看过“八月流火”。编者呼吁语言用户应当把眼界放宽些,他们对语文工具书未能及时将“七月流火”的新用法收录,表示遗憾。

  (本文系据《咬文嚼字》2005年第11期“百家会诊”专栏文章综合改写而成,谨此声明,并向原作者和编者表示衷心的感谢。)

● 汪惠迪  ·作者是新加坡报业控股华文报语文顾问,定居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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