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October 03, 2005

教育是摧毁人性的工程

要指出的是,文中所谓的教育(马来西亚的大专教育),仅仅是技术教育,复制教育,复制出一群又一群思想简单,思维单一的所谓“大专生”。

何谓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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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理想失落的年代。空荡荡的大学沦为理念屠宰场,大学生犹如绵羊般乖乖地排列着队伍,经过满目狰狞的博士教授,等候此起彼落的屠刀。而总是细声叮咛孩子“不要闹事,读你的书就好”的父母,眼怔怔目睹血淋淋这一幕而始终无动于衷,心中反复祈祷默念无数遍,只为了等待那纸“品质保证”的文凭。

我敢断言,在现代社会父母的眼中,儿女根本没有“人”的价值。儿女只是光宗耀祖的工具、只是成全父母虚荣心的手段,从来不曾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灵魂、有尊严的生命。至少,父母午夜梦回中不会闪过这样的画面--年轻的孩子昂着头、挺着胸,哼着青春的歌、朗诵岁月的诗,在生命的长廊上,走路有风。

“处处为子女好”的父母只是期待--三年以后,头戴方帽、身穿毕业袍的孩子,手里握着一纸文凭,抱着样子与子女脑袋一样白痴的Hello Kitty,拍一张光宗耀祖的全家福。至于这一千多个日子以来,儿女究竟是不是被当成“人”来教育,根本就无所谓!孩子可以失去说话的权利、毫无思考判断的能力、活在强权散播的恐惧中、被商品化、被奴化、被物化--这一个摧毁人性、扼杀正义感、践踏良知的工程在每日上演,我们的父母,眼睛都不眨一下。

刚结束、但尚未落幕的校园选举,我们亲眼目睹当权如何恐吓校园内的大专生。理科大学的一名女生由于拒绝任由校方主导支配,联合其组织一同发派《学生议题》的传单,为一场只有标签没有内容的选举掀起议题,试图唤醒沉静的大专校园。9月11日凌晨二时,来自保安局的粗汉硬闯女生宿舍,强行单独带走这名女生,到保安局去拷问一个小时。

去年,一名已过投票年龄的22岁大专生,在全国选举中为人民公正党候选人助选,校方以《大专法令》控告她。听证会那一天,两名手握冲锋枪的制服警员出现在校园里,面对几个手无寸铁的学生。

再数上去,两年前,一名文弱书生身上携带数个废除《内安法令》徽章,逻辑思维错乱的署理校长指他破坏校园的安宁,判他停学一个学期。再来,四名辩论员远赴新加坡参与大专辩论比赛,每人被罚款马币150元。

发生这种极其荒谬、恐怖的事件,在我们这个社会里,竟然没有引起多大的回响。暴力固然可怕,但是社会如果选择对暴力沉默,就是无耻!外国的朋友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没有人投诉?为什么你们没有追究?为什么孩子的父母亲没有站出来抗议?为什么你们的社会好像很麻木?

为什么?我告诉你--因为要息事宁人、因为不要把事情闹大、因为害怕得罪校方、因为害怕好不容易挤进大学后却要失去文凭!

其他的父母心里盘算的是--只要你不闹事,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你身上。多少个父母没有这样吩咐过:“孩子你要听话、你不要闹事,你读你的书就好!三年后我要看你戴四方帽、穿毕业袍!”

你说父母世故、现实,是的。他们也许曾经对现实愤怒过,焦头烂耳以后他们选择明哲保身。前人撞得头破血流,你不要再试了,行不通的。然而,从另一个角度,父母也是最天真的。他们单纯地以为,叫孩子屈膝跪在强权的坦克前,坦克就不会辗过去。然而,现实中的情况是--我们今天活在这样的一个制度里,这个制度允许里面一小撮人无时无刻滥用他们的权力来伤害我们,而不必受到任何制裁。

也许有人不同意--我们的社会很有正义感、我们的社会拥有优良的东方传统价值观。你瞧,小学老师在道德教育课堂上孜孜不倦:在未证明某人有罪之前,他是清白的;你走进圣洁堂皇的教堂,看牧师率领众弟兄姐妹,为耶稣被拷打的遭遇而祈祷、忏悔;你观察力稍强一点,你会发现,青年废寝忘食追看着《大长今》,当楚楚可怜的主角被冤枉时,他们心中抽着痛,久久不能平复。

但是,这样的教育、这样的感动、这样的“正义感”,是真诚的吗?你想证明,这就是人性的体现吗?很抱歉,我拒绝天真。我要说的是,这些泪眼汪汪的水牛,恰恰是伪善的体现。如果知道体现“正义感”之际会威胁本身的利益,而我们还可以义无反顾--我坚持--唯有经得起这个考验的,才是真正的正义。

慈悲虔诚的教徒,你要他联署签名,呼吁政府公开审讯《内安法令》扣留者,他说这是政治化的东西,很肮脏;看到大长今从此幸福美满以后,面对《内安法令》扣留者的妻子,她擦干眼角的泪,冷道:谁叫她们的丈夫是恐怖份子!

大专生的冷漠,是无知,还是无情?我姑且假设“知识就是德行”。大专生缺德,是因为他们缺乏知识。然而,我倒想转过来质疑:我们的社会,真的要我们的下一代有良知吗?

那名女生,若发派的是美容产品广告单,她可以安详度过911的凌晨;22岁的助选团员若拉队为足球明星大卫柏罕欢呼打气,甚至献吻,也不会飞来什么莫名其妙的《大专法令》;那个携带废除《内安法令》徽章的书生,换成是戴着印有蔡依林肖像的徽章,保安人员不会把他挟到保安局去;远赴新加坡参与辩论会的四名学生,倘若是去听SHE的演唱会,校方也不会伸手向他们各讨150元。

换句话说,大学宁愿学生为明星献吻鬼叫,也不愿学生参与国家政治民主的建设过程;大学宁愿学生在周末期间到最靠近的购物商场溜达,剩下犹如坟场的象牙塔,也不愿学生组织借用校园场所,举办一场又一场的研讨会、生活营,把校园闹得热烘烘。在博特拉大学,超过五名学生坐在一起参与导读会,因“非法集会”为由而被驱散。本地著名政策研究机构(Institut Kajian Dasar,简称IKD)配合国庆日举办一场“重建马来西亚意义”的研讨会,马来亚大学当局发出警告,禁止学生参与此活动。

若知识即是德行,阻止学生进行学术探讨、阻止学生进行脑力激荡,是不是就等于在学生自我摸索、实践德行的路途中,设下层层障碍?而如果教育的最终目的不是塑造有品德的个体,有良知的社会,那我想问的是--我们的教育,究竟是什么豆腐渣工程?为什么为人师表的讲师、博士、教授,愿意与政客蛇鼠一窝,千方百计地阻止学生获取知识、追求真善美、实践德行?

答案呼之欲出--因为辩论会越辩越明、因为研讨会的思想激荡会让学生有看法、有立场、有主见,学生会开始质疑,质疑当权者的权威--质疑为什么21岁的我可以投票却不能支持政党?质疑为什么受高等教育的我张贴的通告要你来盖章批准?质疑为什么大学生可以去演唱会却不能参加辩论会?

理性会摧毁当权的权威,尤其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权威。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为了保护自己利益,一小撮掌控权力的政客,可以不惜阻碍学生人格的发展、摧毁学生的人性。而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父母,为了一张“养狗执照”,可以默默接受,无怨无悔!

高等教育部长大言不惭,签署学生操守协议书就如同教徒承诺效忠于上帝。害怕神权回教国的华裔父母,看到一个自诩为“神”的政府,以“神”自居的执政党,竟然噤若寒蝉--这也许是上帝最残酷的嘲讽。

一条狗知道它没有欠另一条狗什么,然而我们的父母为什么不愿意让孩子知道,一个人也没有欠另一个人什么?我们没有主人,教育是让子孩子学会当自己的主人,而不用哈腰敬茶,甩着辫子讨好权贵。

也许某一个深夜,父母在梦里猛然发现--大学校园变成一个血淋淋的屠房,孩子的舌头被钉在十字架上、他的脑浆溅在生锈的铁窗上、他的心脏搁在断头台上、他的双手被过时的法令囚铐、他的尸体任由淫威来回践踏。

但愿,恶梦吓醒我们之前,我们还来得及阻止这一刻的到来。

【荒城手记/林宏祥专栏】林宏祥是《独立新闻在线》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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